引用格式:刘振天. 在开放中探寻完善教育评价学建设之路[J]. 中国考试, 2024(5): 5-8.
作 者
刘振天,厦门大学高等教育发展研究中心主任,教授。
为深入贯彻落实党的二十大精神,配合《研究生教育学科专业目录(2022年)》实施,国务院学位委员会第八届学科评议组、全国专业学位研究生教育指导委员会编修并发布了最新的《研究生教育学科专业简介及其学位基本要求(试行版)》(以下简称《研究生专业简介及要求》)[1]。考虑到经济社会发展、知识体系更新演化以及研究生教育的实际需要,对学科专业目录进行了适当调整,首次在教育学一级学科下增设了教师教育学、教育评价学等二级学科专业。对教育学一级学科而言,新设置的二级学科不仅有利于优化教育学科的布局结构,还有助于构建更加完备的教育学生态体系。对教育评价学学科而言,这堪称一件值得载入史册的大事,教育评价学自此成为一门独立的学科,结束了以往依附于其他学科、“寄人篱下”的被动局面。独立后的教育评价学科,首要的目标和任务是加快自身学科体系、学术体系、话语体系的建设进程,强化学科自立性、自主性,彰显学科独特性。实现上述目标和任务,亟须厘清教育评价学在学科体系、学术体系上的定位,确定在学科专业建设等重大问题上的认识和实践路径。本文从以下三个方面分别阐述教育评价学的学科建设理路。
一、构建教育评价学学科体系目标任务 从学科设置角度讲,教育评价学可谓刚刚获得“出生证”,但其作为一门独立学科所应该具备的要素实际上早已一应俱全。在我国,教育评价学科虽然年轻,但教育评价思想及其缘起却相当古老。早在2500多年前,先贤学者就已经注意到评价的重要性,并积累了一定的知识和经验。例如,孔子讲的“听其言观其行而后知其人”就涉及评价问题,其中既有评价主体和评价对象,也提到了评价方法。孔子的学生曾子强调“吾日三省吾身”,这可谓最早的自我评价与反思。此外,两汉时期的察举制、魏晋时期的九品中正制,以及隋唐之后盛行了1300多年的科举制,虽然都是文官考试制度,但与教育有着直接而紧密的联系,并对当时及之后的教育实践、教育评价产生了广泛而深远的影响。
在大约150年以前,西方社会的工业化和普及教育不断加速推进,教育评价随之获得生机,学业测验、智商测量、标准化考试等兴盛一时,同时也促进了教育评价学科的形成和发展。通过泰勒(Ralph W. Tyler)、博比特(John Franklin Bobbit)、喀龙巴赫(L. Cronbach)、斯塔弗尔比姆(D. L. Stofflebeam)、古贝(E. G. Guba)等多位教育领域专家学者的不断努力,西方教育评价学基本成形并先后发展出四代评价理论,提出目标评价、过程评价、诊断性评价、终结性评价、形成性评价等多种评价模式[2]。历经一百多年的发展,教育评价学科在西方早已形成一整套科学体系,并对我国教育评价学的建立和发展起到重要的借鉴指导意义。
目前,我国不仅有多种版本的理论层面的教育评价学著作,更有分类意义上的各种专业领域的教育评价学,如学前教育评价学、基础教育评价学、高等教育评价学、职业教育评价学、特殊教育评价学、民办教育评价学、教育评价政策学、教育评价方法学等,不一而足。当下,学科建设的根本任务是要认真深入细致地挖掘和梳理中外古今有关教育评价学的理论与实践成果,形成具有中国特色的教育评价学体系与教育评价学理论体系。
二、确定教育评价学学科性质和目标定位 学科性质主要涉及基础学科或应用学科问题。在人文社会科学体系中,文史哲属于基础学科,经管法教等属于应用学科,前者为后者提供基本理论、立场、观点与方法,后者为前者提供实践资源。然而,归属于基础学科或应用学科也不是固定不变的,其分类还取决于场域和坐标系。以教育学为例,相对于文史哲而言是应用学科,相对于教育学科自身而言又是基础学科。同样,教育评价学属于应用学科,但应用学科也有自身的理论基础或基本理论问题,没有理论基础的学科只能成为应用性的经验、知识与技术,不能称其为学科,也难以成为专业学科。教育评价学之所以被列为独立的二级学科,说明该学科已经具有理论基础,尽管这种理论可能还不是很成熟。
发展学科理论,建立具有本土特色的自主学术体系或学理体系,是学科建设的一项重要任务,但问题在于不能抽象地为了理论而理论。在这一问题上,中外不同学科建设中既有成功的经验也有失败的教训。例如,分析哲学把哲学看作人类的语言问题,提出凡是语言上说不清楚的就不是真正的哲学问题,因此也就没有存在的意义和价值。这种哲学分析方法论完全抽离了哲学的现实主题和具体内容,将哲学问题语言化、符号化,企图通过语言和语法技术分析实现哲学科学化,结果却导致分析哲学走向了没落和衰亡[3]。类似情况在教育学领域有过之而无不及。众所周知,在学科体系的大家庭中,教育学的科学性相对羸弱,正因如此,教育领域的专家和学者的学科意识尤为敏感和强烈,建立一种能与其他学科平起平坐的、自主的教育学,一直是历代教育学人的奋斗目标。从200多年前的赫尔巴特(Johann Friedrich Herbart)开始,到实验教育学派,再到分析教育学和实证教育学,无不如此。
在我国,自20世纪80年代以来,教育学领域的学者们就对教育学学科建设问题开展了一系列专门的研究和探讨,如元教育学问题、学科逻辑起点问题、沿着起点展开理论体系建设等问题。教育学界也召开了若干次学科建设会议,发表了相当可观的文章与著述。这些研究都有助于强化学科自觉,推进学科的科学化发展。但综合来看,教育学的学科建设仍不理想,进展较为缓慢,究其原因主要是人们脱离教育现实空洞抽象地讨论教育学科学化的方法与技术,不可避免地走入了死胡同[4]。事实教育人们,现实问题是学科建设与理论发展的源头活水,学科理论建设绝对不能抛开现实问题空发议论。教育评价学也是如此,在教育评价学已经具有的良好基础上,只要扎根于教育发展和改革的具体实践,一步一个脚印,学科之树必然枝繁叶茂。
在建设教育强国、人才强国和科技强国的目标指引下,建设中国式教育现代化迫切需要高素质、创新型人才,需要改革落后的教育观念和教育模式,特别是要破除“五唯”评价的顽瘴痼疾,这给教育评价学科建设和理论发展提供了前所未有的机遇和广阔的实践舞台。在中国式教育现代化建设的时代背景下,教育评价改革被提升到关系国家和民族前途命运的高度,要求全方位精准施策。因此,教育学理论界应积极接受挑战,勇于面对实践困难,在改革过程中发现问题、解决问题,提出有价值的方案,教育评价学学科理论体系建设自然水到渠成。
三、教育评价学的专业建设问题 学科既是按照确定的研究对象和领域形成的既定知识体系,也是为了形成这种体系而进行知识生产(研究)与再生产(人才培养)的组织制度及其活动方式。这两个方面既相互制约、相互作用,也相互促进,共同实现学科的目标任务。其中,学科知识体系可以为学科的生产和再生产过程提供内容、方法和技术,学科知识生产、再生产也可以不断地丰富和更新学科内容、方法及技术体系。因此,学科专业建设涉及学科的研究方向、队伍建设、培养目标、专业设置、课程教学、资源配置、评价方式、交流合作、社会服务、成果发表等一系列问题。
就教育评价学学科而言,虽然在正式成为独立的二级学科建制之前就已经存在,但主要是依附于其他学科并作为其他学科内部的特定研究方向和领域,或者是依附于某个专业并作为该专业的评价学课程。当然,在其他学科或专业领域,教育评价学也可能成为研究的重点和热点。例如,近些年的教育评价、教育质量监测、教学评估、专业认证、教学督导等方向,既是专家学者研究探讨的热点,也是高校学生学位论文的热点选题。按照国家学科专业目录管理规定,当教育评价学成为独立的二级学科时,可以在二级学科内独立招收硕士研究生或博士研究生,还可以将教育评价学科作为主要依托,建立独立的研究机构(院、所)开展研究、教学、服务及国内外学术交流活动。此时,学科建设不再是未独立时那么简单。例如,在招收教育评价学研究生时,应提前考虑为研究生开设哪些核心课程、主干课程?如何配备学科师资,教育评价学师资来源如何解决?独立后教育评价研究确定几个研究方向较为科学合理?此外,各门课程的内容、学时、顺序、相互关系、教学方式方法、学生管理等问题也应尽快研究解决,及早形成相对完整的方案。
教育评价涉及面非常广泛:纵向上包括不同层次的学校教育评价,如学前教育评价、基础教育评价、高等教育评价、继续教育评价;横向上包括学校教育评价、社会教育评价、家庭教育评价、区域教育评价,还包括普通教育评价、成人教育评价、职业教育评价等;评价主体包括政府评价、学校评价、教师评价、学生评价、社会评价等;评价对象包括德育评价、智育评价、体育评价、美育评价、劳动教育评价等;评价方式方法包括宏观评价、微观评价,或整体评价、专项评价,或定量评价、定性评价,或结果评价、过程评价,或增值评价、综合评价等。综上可知,教育评价包罗万象,存在于教育工作的各个方面和环节。因此,教育评价学的专业建设应该如何确定研究方向、培养目标、课程体系等内容,确实是一个大问题。
在专业建设方面,教育评价学具有明显的跨学科、多学科性质,因此,必须持有开放的心态和姿态,充分发挥相关学科优势,尤其是发挥教育学领域内其他学科的优势,同时还应兼收管理学、心理学、社会学、评价学、计量学、信息科学、文献学等学科理论与方法,不断丰富教育评价学自身。在队伍建设方面,应本着五湖四海皆为我用原则,充分调动各方力量,共同建立多学科学者队伍、理论与实践结合队伍,把理论工作者、管理者、一线教师、行业专家等紧密结合起来,不能自我封闭、自视清高,也不能追求过去那种纯粹学科的发展道路。当代科学发展早已突破学科自守阶段,知识生产已经由传统的学科内部单纯模式向跨学科、交叉学科方向发展,并进一步向无边界超学科知识生产方向发展。因此,无论是对知识创新还是人才培养创新,这条道路都是必经之途。基于此,教育评价学学科专业建设,宜采取由外向内、由上到下、由宏观到微观的外延式发展路径,经过若干年发展,积累到一定程度后,再适当收缩边界,实现内涵式发展。
总之,教育评价学是在因应教育评价改革呼声中兴建起来的一门新学科。政府、社会和学校对之抱有非常高的期望和要求,教育评价学领域的专家学者在学科建设、人才培养、社会服务、团队建设等重要任务中,必须身先士卒、率先垂范,锐意改革、打破惯例,尤其应借助大数据、互联网、人工智能等现代信息技术,探索出一条适合我国国情、具有世界水平的教育评价之路,并为其他学科评价和教育评价改革提供知识和方案。
参考文献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