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职业教育与培训在许多国家的经济发展中发挥着重要作用，然而，目前尚缺乏能够反映各国学生职业能力表现的国际评估数据。本文针对PISA-VET这项旨在评估职业教育学生技能和素养的国际大规模测评项目进行整体性介绍。该项目的评估领域涵盖技术知识、职业知识以及可迁移的就业技能三大维度。PISA-VET旨在通过对各国学生的表现进行基准测试来填补数据空白，明确有助于同伴学习的教育实践，促进教育与劳动力市场的衔接，并推动职业教育成为一条重要的发展途径。

关键词：职业教育与培训；PISA-VET；职业能力测评；国际大规模测评

职业教育与培训（Vocational Education and Training, VET）是一个国家教育体系的重要组成部分^[1-2]。尽管目前尚没有一个全球统一的数据可以精确量化VET学生的总体规模，但许多国家都有数量可观的VET学习者。以美国为例，近年来共有超过800万中学生和大学生参加了VET项目^[3]。在全球范围内，澳大利亚、中国、德国和瑞士等国已建立起较为完善的职业技术教育体系，为本国学生提供服务。截至2025年，中国接受职业教育的学生人数已超过3000万^[4]。此外，VET在未来也具有巨大的发展潜力。例如，德国的VET市场规模预计将从2024年的5400万美元增长至2030年的8700万美元，复合年均增长率达8.3%^[5]。

现有研究指出，参与VET与高中阶段学生的学业成绩、毕业率、大学入学准备程度以及就业技能均呈正相关^[6-7]。德国联邦经济合作与发展部（German Federal Ministry for Economic Cooperation and Development）已将VET发展确立为支持终身学习的关键组成部分^[8]。VET不仅有助于满足经济发展对各类技能人才的需求，也为青少年和成人提供了除学术教育之外的另一条发展路径。有证据表明，高质量的职业类课程能够有效促进从学校到职场的过渡，并有助于降低辍学率^[1]。有研究预测，VET将通过培养学生适应劳动力市场变化的技术能力与可持续技能，显著影响一个社会未来的劳动力结构^[9]。当前，VET体系正在应对数字时代所带来的挑战与机遇，重点包括数字化转型、绿色转型、劳动力市场预测、双轨制教育体系和政策影响等^[10-11]。

与近几十年来广泛受益于国际大规模评估的普通教育相比，VET的国际可比性评估数据仍较为缺乏。由于此类数据的缺失，各国在评估自身VET体系的表现以及借鉴国际先进经验方面面临一定局限。目前，VET的相关比较数据并不完整，且多局限于入学率和就业结果数据。随着政策制定者对VET数据的需求日益增长，这些数据的重要性不断提升。其不但有助于比较各国之间及VET领域内的相对成果，从其他VET体系的成就决定因素中发现政策启示，还可以用于对不同VET体系的生均教育投入与产出进行对比分析^[2]。

（一）项目目标

经济合作与发展组织（OECD）发起的国际学生评估项目（PISA），对全球90多个国家学生的素养及其在真实情境中应用知识的能力进行有效测评^[12]。受此项目启发，PISA-VET致力于适时收集职业教育课程质量和效果的有关数据，比较各国内部及国际VET项目的技能水平，分析学员学习特征差异，并为改进VET课程提供政策建议。通过建立类似于PISA模式的周期性测评机制，PISA-VET将有助于观察课程改革的趋势与影响，并促进同行及国家间互鉴互学。政策制定者、雇主、学生和社会合作伙伴均可从中获取洞见，进而提升VET项目在质量、相关性、公平性和有效性方面的整体表现。

PISA-VET的目标之一在于提高职业教育与培训的质量与吸引力。OECD、ETS及其合作伙伴将职业教育视为教育体系的重要组成部分并予以充分重视，致力于使其成为各类学习者的理想选择，包括有志于从事特定职业的青年学生、将VET视为通向高等教育途径的学习者以及需要提升技能或再就业培训的成年人。

PISA-VET的另一个目标是为未来的职业教育需求提供前瞻性依据。鉴于技术的迅猛进步，VET相关行业与职业也处于快速发展之中。PISA-VET有助于识别新兴行业的需求，并能够将一套原则性方法应用于当前职业范畴之外的框架构建与评估开发。例如，随着人工智能、数字工具以及其他职业领域（如机器人制造维护技师）重要性提升^[13]，PISA-VET研究团队正在开发相关领域的测评框架。

（二）发展现状

在汲取PISA评估经验与VET政策专业经验的基础上，OECD目前已联合澳大利亚、巴西、德国和阿拉伯联合酋长国等多个国家，携手各类VET机构的专家、雇主单位（包括西门子、澳大利亚旅游培训机构）以及全球技能活动项目（如世界技能大赛WorldSkills）主办方，共同开发了一项针对VET项目学习者专业技能进行测评的国际评估项目。该举措依托多项国家及行业层面在职业技能应用评估方面的已有成果，旨在实现这些评估方法的首次大规模跨国比较。

2024年，OECD与ETS正式合作启动评估开发工作，目前已在明确PISA-VET中职业专项技能与通用就业能力（employability skills）的测评任务方面取得进展^[2]。同时，一系列操作相关问题也在推进中，包括测评任务承载平台的选择、真实场景中表现评估的可行性、不同形式任务的心理测量分析、分数报告设计以及如何协助参与国有效利用评估结果。

未来两年内，OECD和ETS将继续与各参与国及领域专家展开合作，探讨以下问题：如何在不同国家间衡量特定VET项目的学习成效？哪些类型的题目最适合评估特定的VET能力？这些评估题目在不同国家之间的有效性与可靠性如何？在这一开发阶段结束时，专家组将起草一份报告回答上述问题，并完成首套经过效度验证的评估工具开发。基于此阶段的成果，PISA-VET将随后进入试点实施阶段。

（三）目标群体

PISA-VET将重点关注即将在6个月内完成初始职业培训课程的VET学习者，涵盖商业管理、汽修技师、电工、医疗保健、旅游与酒店管理五个专业领域。选择这些职业领域是因其在国际上具有重要的经济价值与增长潜力，相关领域职业教育参与程度较高，从业人员职业生命周期较长，且已有国际公认的框架、职业标准、资格认证和评估工具可供参考，同时能够兼顾职业类型和学习者性别的平衡。之所以把即将完成VET课程的学习者作为评估目标群体，是因为PISA-VET旨在学习者获得首个职业资格证书之前，对其所具备的专业技能进行基准测试。尽管未设置具体的年龄限制，但参与评估的学习者年龄大多在18岁至20岁之间。值得注意的是，部分国家或地区教育体系因非线性的教育路径设置，VET群体中的成年学习者居多；该群体也将被纳入评估范围，并进行独立分析。还有一点需要指出的是，参与评估的学习者技能水平应符合《国际教育标准分类》（International Standard Classification of Education）中的三至四级或《欧洲资格框架》（European Qualifications Framework）中的三至四级要求。这些标准既适用于全日制在校学习的学习者，也适用于校企联合培养模式的学习者。

（四）测评框架

PISA-VET的核心是一套于2024年3月19日发布的新框架^[2]，该框架是评估体系的理论基础与发展路线图。它明确了PISA-VET初始阶段需重点关注的五个领域，界定了各职业所需的知识与技能及其评估方式，并制定了测试设计与数据分析的指导原则。

PISA-VET框架针对每一个所选职业领域描述了其核心技术能力（core technical capability）。以汽修技师为例，核心能力包括调查能力（如收集车辆信息并据此给出结论、指导后续操作的能力）与修复能力（如制定维修方案以修复损坏、排除故障、满足制造商标准和完成维修要求的能力）。此外，该框架还明确了评估开展的情境（context）。例如，电工专业的评估将在商业与公共区域、家庭及工业环境三类情境下进行。框架中另一个关键维度是流程（processes），它定义了每一职业领域的核心操作流程。以商业管理为例，其流程包括信息识别、信息与情况分析、知识与技能应用以及对相关问题进行评估和反思^[2]。表1展示了一组商业管理领域的任务示例，涵盖了该职业所要求的全部能力、流程和内容知识。

（五）目标技能

鉴于技术的快速发展和专业技能生命周期的不断缩短，未来的VET人才需同时掌握专业技术与就业技能，以适应劳动力市场的动态变化^[14-15]。为全面把握未来劳动力所需的知识与技能，PISA-VET将在评估中同时涵盖职业技能和就业技能两大维度。职业知识及技能主要针对与五个选定职业领域密切相关的技术性与专业性能力，就业技能则涵盖使VET从业者能够在各种工作环境中高效开展工作的通用技能。PISA-VET就业能力评估体系包括四种技能：一是读写能力（literacy），国际成人能力评估调查（Programme for the International Assessment of Adult Competencies，PIAAC）将其定义为通过获取、理解、评估与反思书面文本，以实现个人目标、发展知识体系与潜能，并参与社会活动的能力^[16]；二是问题解决能力（problem solving），参考PIAAC第二轮评估中对“适应性问题解决能力”（adaptive problem solving）的界定，指个人在缺乏现成解决方案的动态情境中实现目标的能力，该过程涵盖定义问题、搜集信息、在多样化的信息环境和具体情境中实施解决方案等一系列认知与元认知活动^[16]；三是任务完成能力（task performance），依据社会与情感能力测评（Survey on Social and Emotional Skills，SSES）的定义，涵盖责任感、自我控制、勤奋、实现目标的动力和毅力^[17]；四是协作能力（collaboration），同样依据SSES的定义，指关注理解他人、共情关怀、冲突管理、维持积极人际关系和建立信任等社会能力^[17]。

（六）测评方式

PISA-VET将采用三种主要形式来评估学习者的职业技能，包括知识选择题、模拟任务及现场演示。

1.知识选择题

知识选择题是对VET学生专业领域知识掌握情况的传统评估方式，每道题目设有四个选项，其中仅有一个为正确答案。该类题型在考查学生对分散知识点的识记与理解方面具有较高效率，但在评估复杂问题解决能力方面则存在不足^[18]。

2.具有交互特征的模拟任务

鉴于VET领域中诸多职业的复杂性，模拟任务为评估VET从业人员在解决实际工作问题中的技能提供了有效途径，如提供汽车维修服务、在医院护理病人或在酒店应对客户需求等。交互式模拟有助于衡量以实践为导向的技能以及在具体情境中应用学科知识的能力，能够通过简化的形式呈现VET从业者所需掌握的工作流程。与选择题型的知识评估相比，模拟任务更具真实性，能够捕捉问题解决过程中更为细微的认知与行为表现^[19]。PISA-VET中所采用的模拟任务将根据德国ASCOT（Technology-Based Assessment of Skills and Competencies in VET）专家组开发的测评模拟任务原型进行修改。ASCOT 是一项由德国联邦教育与研究部（German Federal Ministry of Education and Research）资助的研究计划，主要目标是改进评估，特别是VET能力的数字化评估。ASCOT通常侧重于真实情境中的工作要求来开发模拟任务，以全面评估学习者的专业技术能力与跨领域综合素养^[20]。

尽管模拟任务在能力评估方面具有潜在优势，但在开发与评分环节仍面临两个主要挑战。其一，因需真实呈现问题解决过程，交互式模拟任务比传统的静态评估开发难度更高。其二，相较于选择题对分散知识点进行评分，问题解决能力的评估更为复杂，需依靠内容领域与评估领域专家的专业判断来制定严格的评分标准^[21]。

3.现场演示任务

六十多年来，世界技能组织（WorldSkills International）一直致力于开发基于专家评判的职业特定技能现场演示评估。在世界技能大赛中，来自全球各国的参赛团队需要通过现场演示解决复杂的专业性工作任务，以此展示专业能力^[22]。此类演示任务主要用于评估情境判断、决策制定等复杂技能，以及个体在真实工作环境中的操作流程与行为表现等。评分标准由专家评委制定，通常包含客观评价（如某项指标是否达成）和主观评价（如专家对最优解决方案的判断理由）。因为其能够在最大程度上反映实际工作环境中的任务执行情况，现场演示任务通常被认为是最具真实性的评估方式；同时，由于能够直接反映VET学习者的能力水平，其在分数解释方面效度最高，相关评估可以直接关联受过培训的VET从业者在实际职业环境中的表现。

然而，与任何评估方式一样，现场演示也存在一定的局限性。其高度真实性要求评估场景须完全模拟真实职业环境，因此在大规模组织实施方面面临挑战。例如，在世界技能大赛中，汽车技术类项目要求选手使用真实车辆进行操作。同样地，如果是直升机维修项目，则需调用真实的直升机。酒店接待类项目则需安排演员扮演客人与选手进行互动。可以想见，这种高度仿真的评估方式需要投入大量资源并进行周密的组织安排。另外一项挑战是评分。由于多项评估环节具有非标准化特征，通常需要多名专家评委共同参与制定评分标准并进行实际评分，以确保评分结果的一致性^[2]。

目前，OECD与ETS正在共同推进PISA-VET的设计开发。已有14个国家同意参与该阶段工作，其中澳大利亚、巴西、哥伦比亚、德国、希腊、葡萄牙和阿拉伯联合酋长国将作为数据采集国，比利时（佛兰德地区）、爱尔兰、蒙古、荷兰、土耳其、英国和美国作为非数据采集国。数据采集国将在五个选定的VET领域分别招募300名学生，开展实地试测评估；非数据采集国则作为扩展专家组成员，为PISA-VET的概念框架与评估设计提供反馈并参与论证。

在全面开发阶段启动之前，ETS将在两个国家针对1～2个职业领域的少量职业能力题目进行用户测试，并同步开展认知访谈。该举措旨在深入了解VET学习者在回答问题时的思维过程。访谈将收集学习者对题目的内容相关性、表达清晰度、评估难度以及整体测评体验的反馈意见。所获取的有关认知负荷、可用性与可行性的反馈数据将用于优化下一阶段的评估工具。

完成认知访谈后，将进入全面开发阶段。为此，已组建了一个由ASCOT与ASCOT+项目开发团队、世界技能大赛命题专家，以及来自政府部门、研究机构、私营行业与国际组织的140余名技能与评估领域专家构成的专家小组。该专家组将为评估任务的选择提供建议，以确保评估内容在代表性、文化相关性、与测评框架的一致性方面达到预期标准。

评估工具完成开发并通过审查后，ETS将针对PISA-VET选定的五种职业类别，在每个参与国招募300名学生开展实地测试。对于选择题和数字模拟任务，将采用心理测量方法进行分析，以评估题目信度、难度和区分度，以及不同知识与技能领域之间的相关性。现场演示任务也将采用心理测量分析，以验证其信度、多评分者间的一致性，以及该类任务得分与其他评估模块得分之间的相关性。

开发阶段的测试结果将以两份报告的形式呈现。第一份是方法论报告，主要用于记录测试的技术性发现，也包括各参与国的具体结果以及跨国比较。第二份是操作性报告，旨在为试点阶段提供实施框架，包括抽样设计、测试设计、报告要求和实施信息。

考虑到参与国分布于全球各地，所有评估内容将被翻译为相应目标语言，并进行适当本土化调整，以确保评估在语言、心理及文化维度上的适宜性。目前，项目团队正在研究可用于施测、评分及生成分数报告的技术平台。其中，重点考量的功能包括能否支持复杂模拟任务与交互式题型、是否具备整合现场演示任务数据的能力以及是否允许考生在模拟任务中回溯并修改先前答案。